〈情深緣淺〉解析及與同類歌曲之比較(上)

                                                                                                                                                                                   作者：許惠芬

    從林夕的這首〈情深緣淺〉可見詞人的矛盾，一方面想愛人親自告訴他傾慕的是誰，不想第三者轉告，另一方面又想第三者代勞透露這件事，使詞人可從那人的語氣神態中重溫舊日與愛人的點滴。不管怎樣，詞人覺得自己是被出賣，被蒙在鼓裏，他與愛人的事，根本不想旁人(第三者)去插手，即使是告知誰是新伴侶這件事上，詞人仍然希望是愛人對自己親口說。在這之前，詞人與愛人應該處於若即若離的階段，但還沒有明言分手事宜，即詞人仍視愛人為他的伴侶，但隱隱中詞人覺得愛人已經移情別戀，所以後來第三者轉告時才恍然大悟。詞人的心是痛的，與愛人出現情變已令他痛心不已，但更痛的是愛人不明言分手，而是由第三者向他道出事宜，所以詞人寫出「終於也知道／如何才是痛」這句痛徹心扉的歌詞。

        林夕在其他歌裏也善於用矛盾增強抒情力度，例如91年的〈早已離開我〉，雖然詞人口口聲聲叫愛人「別再可惜／ 跟別人去吧」， 也要她「請各自找那新的情人」，但詞人心裏極不捨得愛人，一句「夜那麼深 ／那個可傾訴 ／若覺得寂寞／誰陪我最好」已經出賣詞人仍想念愛人的事實，兩者相踫下產生強大的張力，大大增強抒情力度。

        詞人雖痛，但也懂得安慰自己、欺騙自己，告訴自己之所以由第三者代勞，是因為愛人仍然愛護自己，在第三者面前能忍得住，但對着愛人只能就地痛哭，愛人不想詞人悲痛，所以找第三者代勞。不過愛人萬萬想不到，由他人代勞猶如落井下石、雪上加霜，不但不能慰解詞人，反令其更痛苦，詞人面對這種「慰解」，顯得更沉痛。在副歌部份，詞人大說反話安慰自己，寫由那個「他」、那個「旁人」代愛人說出二人的關係會更好，因為起碼可以從第三者的神態中重溫一次自己和愛人的甜蜜往事，聊以自慰。但「難過」是真，「羡慕」是假，這種由他人代勞的安慰式只能使詞人難過，而且難堪，自己被蒙在鼓中，卻由敵人將他救出，不但難堪，甚至感覺恥辱；詞人一點也不覺得羡慕，只是他按捺內心的「妒忌」甚至「仇恨」，試問從情敵眼中看出與自己所愛的人的幸福，誰會羡慕？誰不會眼紅？詞人越是安慰自己，越是藉第三者安慰自己，我們便越能體會詞人內心的捨不得與悲痛。

歌詞內容與情感分析

        這首詞開首詞人便恍然大悟，知道第三者的身份，詞人覺得悲痛，痛不在分手，而是被第三者告知分手、告知身份。次段前部份詞人表示想愛人親自說分手，後部份則應是詞人想像愛人對他說分手的情形，這樣起碼詞人會不留戀，便不會有旁人代勞那種悲痛感。副歌首句總結與愛人的纏綿往日，是透過呼吸去接觸對方，可見其親密程度，但這種零距離的關係竟然被第三者告知結束，這裏到達一個小高潮；然後詞人以「就地痛哭」揭示其真實感覺，這種反應是幾近崩潰，整首詞至此為高潮。緊接高潮，詞人竭力冷靜下來，利用一個排比句「由他引路／ 由他代勞／ 由他透露」減慢節奏，試圖安撫自己激動的感情，又想像「旁人奉告」的好處是能「重溫往事」，最後詞人撐不住了，道出自己的心是難過的，至於「羡慕」，當然是指他想取代第三者重與愛人一起，歌詞至此結束。整首詞予人感覺不算沉痛，詞人沒有呼天搶地，反而處處抑制心中悲痛，極力安慰自己，詞人也沒有對第三者與愛人的感情表示反對，反而有點讓第三者「代勞」照顧愛人的意味，整體而言予人淡淡憂傷但灑脫的感覺。

        面對着第三者，林夕並不算可以完全大方，就如他所填的〈忽然分手〉（其實就是〈情深緣淺〉的一個翻版）舊情人帶着新伴侶出席原本和詞人約定的二人晚餐，他也會有埋怨「誰能料你這樣野蠻」、「如何不因你動氣」。但他處理的手法較成熟，在第一次副歌部份首先釋放真我，寫自己「痛過處死／ 但你在我身邊／ 更恨你」、「一秒秒一天天不屑見到你」，有怨恨；在第二次副歌部份詞人已調節過來，寫放開舊情人，「我會成全著你」「一秒秒一天天可以放低你」，由得她與新伴侶一起「即管跟他一起」，甚至放過自己「那裏會痛過死」、「原來反會讓我好輕鬆遠飛」，這首詞情感的處理不如〈情〉般灑脫，但整個過程更合理、更符合現實，畢竟面對第三者的介入，沒有人能完全灑脫，始終需要時間調節，像〈情〉般灑脫的人，世間不多見，也是只林夕在歌詞裏的理想投射對象。

       林夕灑脫的極致，對舊情人的放任，有時會令自己受傷，就如由他所填的〈內傷〉，他仍有〈情深緣淺〉般的寛容心，他任由舊情人出外尋覓更好的伴侶，例如歌詞寫「遺憾你還要別人來互相較量過／你見識或者比我多」、「一顆心／多一點挑選不怕蝕底」，但自己在背後卻默默支援她，「你要懺悔我倒轉對你勸慰」、「猶幸我強悍／尚有心跳／替你將酒氣抹掉／來沉默照料」這種強逼自己以包容別人的做法其實暗藏一種危害，就是內傷，「我那管內傷／ 傷到底」，這首歌的歌詞寫來有點支離破碎，不如〈情深緣淺〉般單單說一件事那麼主線清晰，這可能與詞人的遊思雜感有關，詞人這種自殘式的表達自然不及〈情深緣淺〉般細膩動人。

〈情深緣淺〉解析及與同類歌曲之比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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