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霑的武俠風情

姓名：吳亦賦

八十至九十年代，黃霑、盧國沾、鄭國江均曾為大量的武俠電視劇及電影主題曲填詞，雖然同為武俠歌曲，三人的風格卻頗為不同，現以黃霑的滄海一聲笑為引子，再以黃霑其他武俠歌曲作品，看看黃霑的武俠情懷，他如何描繪出一幅幅武俠世界的風景畫。

在武俠小說中，不同景物往往是武俠小說中重要的建構部份，透過建構景物來渲染氣氛和鋪排情節。陳平原的《千古文人俠客夢》中就曾提到，山林主要是屬於隱士，武俠小說中的俠客亦會避世隱身於山林中。武俠小說的背景處於與我們相異的時空，作者常常利用不同的景物及場景，去帶我們進入小說中的不同情景及情節。而黃霑也善於利用景物入詞，去令人更容易在聽到歌詞時聯想起小說以至電影中的情況。以〈滄海一聲笑〉為例：

滄海一聲笑　滔滔兩岸潮
浮沉隨浪只記今朝

蒼天笑　紛紛世上潮
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　煙雨遙
濤浪淘盡紅塵俗世幾多嬌

清風笑　竟惹寂寥
豪情還賸了一襟晚照

短短八行的歌詞，就出現了多達八處景物，以景物入詞，不單令讀者想起景物，更有語帶雙關，令歌詞含意更為深厚。「滄海」、「蒼天」、「江山」、「浪潮」：帶出了壯闊的武俠世界，意境寬闊。「滄海」充滿虛無、壯闊的意象，「蒼天」古語用以形容主宰的天，「滄海」、「蒼天」的笑便是一種看化世事的笑，表達了的逍遙胸襟。「滔滔兩岸潮」將潮水拍岸的景像加入，浪潮一浪接一浪，江湖中的人和事也是不停息，正好形容武林中的變化萬千。「浮沉隨浪」，借喻了俠客的人生浮沉，莊子《秋水》「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意指人生命的短暫與渺小，「浮沉隨浪只記今朝」像是回應了「滄海」，竟然人生短促，何不放開懷抱，別想太多。武俠世界常為武林秘笈、誰是武俠第一等等的事爭得你死我活，「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一句便將武林中人的爭鬥、腥風血雨、武俠世界的多少事都赴笑談中。而「江山」指的是武林人士所爭奪的江湖，「江山笑」笑的是這種爭鬥。而「煙雨」常與山林連繫，山林暗指隱士的所在。金庸介紹笑傲江湖時說：「令狐沖是天生的隱士，對權力沒有興趣，盈盈也是隱士，她對江湖豪士有生殺大權，卻寧可在洛陽隱局，琴簫自娛。」，「江山笑/煙雨遙」從大環境再把視點集中於一點，描繪出隱士避開紛爭，逍遙自在的畫面。「濤浪淘盡」代表江湖並不風平浪靜。「濤浪淘盡紅塵俗世幾多嬌」是與「滔滔兩岸潮」的意境相近，浪濤潮來潮去，是時間的消逝，紅塵俗世的人和事，都被時間的浪濤淘去。這與蘇軾《念奴嬌.赤壁懷古》中「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以及楊慎《臨江仙》的「浪花淘盡英雄」意境相近，竟然是如此，又何必介懷自身的浮沉？而「清風」可指混亂江湖中的清流，亦可意指主角。「清風笑/竟惹寂寥」這種隱世的心有多少人明白？「豪情還賸了一襟晚照」，大俠的身影在向晚日照的輝映裡，意象是動人地優美。但豪情與晚照相對比，確帶有孤單與悲涼。只有自已看透了世事，眾人皆醉我獨醒，此情誰訴 ？通過這些景物與自然現象，都圍繞著逍遙這一主題，通過引用自然的景物〈笑傲江湖〉的情景躍然於聽者眼前，同時也反映了黃霑豪邁的胸襟。

除了〈滄海一聲笑〉外，黃霑在其他武俠歌詞中使用類似的手法去建構主角的經歷和形象：

「萬水千山縱橫/豈懼風急雨翻
豪氣吞吐風雷/飲下霜杯雪盞 」
「獨闖高峰遠灘,人生幾多個關」
「卻笑他世人妄要將漢胡路來限」—節錄〈萬水千山縱橫〉

〈萬水千山縱橫〉是《天龍八部》的主題曲，「萬水千山」、「高峰遠灘」建構了壯麗的武俠世界，主角要經歷千山萬水，這正是表達了主角喬峰於小說遊遍中原及胡地。「風急雨翻」、「風雷」、「霜杯雪盞」等，用自然界的極端天氣去表達江湖的險惡與主角經歷的困難。「漢胡路」則點出主角的身份矛盾，因為主角喬峰身為中原丐幫幫主，卻有是胡人血純，在小說中是重大的矛盾點。整首歌的歌詞與武俠故事配合度相當高，讓人一下能聯想到故事。

「沒有月也不見星/迷茫路伴隻影
紅日再不會昇/熱心漸似冰
從此星沉天際/剩我低迴血淚凝」—節錄〈千愁記舊情〉

這首詞是《射鵰英雄傳之華山論劍》的插曲，當中「沒有月也不見星」塑造了孤寂氣氛。而「紅日」、「冰」：是對比出主角心情，「星沉天際」是比喻出人物的遭遇。

「晚風中幾片紅葉/ 惹得身心酥軟綿綿
半醉半醒之間/盈盈笑眼千千
就讓我像雲端飄雪」—節錄〈流光飛舞〉

這首詞是電影《青蛇》的主題曲，雖然可歸類為武俠片，但主角是纖細的女性(白蛇、青蛇)，故事亦以愛情為主線，因此這首詞不像其他充滿男性氣概、豪氣萬分的詞。雖然同是運用自然景物，但黃霑把詞寫得更細膩，如「晚風」、「紅葉」帶出的溫暖輕鬆的環境，因此「惹得身心酥軟綿綿」。而「雲端飄雲」就比喻主角心情狀態，用雲和飄雪輕柔虛無，看得到卻捉不到，與「半醉半醒之間」緊扣。

除此之外，黃霑也善於利用具有景物意象的四字詞，如浮沉隨浪、濤浪淘盡、萬水千山、風急雨翻、 吞吐風雷、霜杯雪盞、高峰遠灘、星沉天際和雲端飄雪。詞人善於捕捉景物的意像，以景物加上動詞去建構武俠的經歷及心情。不但令人加強聯想，亦浪漫化了武俠的行為。


參考資料：
陳平原：《千古文人俠客夢》，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2。
朱耀偉著， 《香港粵語流行歌詞研究—七十年代中期至八十年代中期》 ，香港，亮光文化有限公司，20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