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源良〈望月〉歌詞分析

作者：譚明茵

朱耀偉在《香港流行歌詞研究》一書中指出，大多數人認為「流行音樂乃唱片工業的大量生產，情歌泛濫，不過是無價值的商品。」一般人也認為流行歌詞難登大雅之堂。他還指出「我們無法否認歌詞乃唱片工業的大量生產，但將之一概視為無價值的商品實難脫以偏蓋全之嫌。」香港還有很多用心創作、中文水平很高的歌詞。

林夕也說過不應該歧視粵語流行曲，他不承認流行歌詞是垃圾，有一些是值得留下的。他還說：「都是詞，但我們現在香港的詞難和宋朝的詞比，即使時間的視差可以矯正，歷史的塵可以抹清，流行歌詞仍洗不掉商業產品的身分。但不要誤會蘇東坡定然比現代詞人清高的多，雙方都是用切合自己時代的表達模式來創作而已。」宋詞在宋朝時的地位也不見得很高，詞是詩餘，是正統文學的旁枝。就像現在的歌詞，地位也不高，但好的歌詞就有它的價值，值得我們保存下來，細細品味。

潘源良的就是一個認真創作的人，朱耀偉在《詞中物：香港流行歌詞探賞》說潘源良的詞「概括了他的存在」，而且「他的情詞延續了他對都市及人生的愛惜和痛恨的複雜感覺。」。潘源良有一個「發現論」，它的大意是填詞有三個觀點，第一是被動地填詞，人家說什麼就要跟別人的主旨去寫；第二是「發現」，就是寫出了特別的歌詞，比較新鮮吸引的，有市場價值但有能挖出自己的觀點，為內容下自己的結論；第三是沒有發現的詞作，他的意思是「依音樂感覺用自己的語言把某種常見情態再現，不等於行貨」。「發現」和「總結」就成了他寫作的觀點。

〈望月〉屬於他的「發現」，有自己的觀點又新鮮，為城市人寫出一個都市寫照。〈望月〉就是一首中文水平很高，很有意義的歌詞。以下會用傳統分析詩詞的手法去分析潘源良〈望月〉。

〈望月〉內容大意是鞭撻人性醜惡，對人性醜惡的痛恨，寫出他對都市的苦悶和對人生的無奈。他看見月亮從而發出對人性的醜惡無從改變的無奈。但他拒絕屈服，詞中抒發強烈的個人性格，像自傳一樣

首先在城市「人狼」的意像上，「狼在叫，雪正飄，月似鏡子天上照。」說出了一隻狼舉頭向著月亮在叫。但這裡的「狼」有第二個含意，就是主角成了「人狼」，這個人像「狼」一樣，舉頭向著月亮呼叫。當然，有聲的呼叫是「狼」的叫聲，但「人」的叫聲是無聲的，因為主角的情緒十分低落，在開頭的意境裡，他是無聲地叫。也許在歌詞的後部分，他又向著月亮大叫的豪情。因為歌詞前面的情緒是低落的，在後段才傾向高潮。

「路正長、酒樽搖、任那孤單心裡燒」生活在城市裡的他在黑夜裡，慢步在漫漫的長路裡，拿著酒樽喝個醉。「酒樽搖」是因為他喝醉了，歪歪斜斜地走路。他喝得很多，肚子裡的酒在發燙，「孤單心裡燒」就是一語相關，同時帶出他的內心「孤單」也令他心裡難受，像燒著他的心一樣。

他想到「情逝了，愛已消」時，他的動作是「傲向孤高清月笑」，「情」和「愛」是人最珍惜的東西，但這兩樣東西都消逝了。作者用「情」和「愛」去概括了人最值得珍惜的，永恆的東西。但這些永恆的東西的流逝對他來說是十分傷痛的事。他只可以向著月亮「笑」，他的「笑」是「孤高」的笑，無可奈何，沒人明白；但他又捨得一一放下，他很執著，是「傲」氣地向著月亮的。

「若聽到，我的話，願訴心聲好醉掉」誰明白他的話？月亮嗎？也許，因為他是向著月亮說話的。也許是人群中的「他」、「她」。但不重要，重要的是要領略主角要「訴心聲」後「醉掉」。他也許累了，他有滿滿的堆的話和辛酸話，但他說不出來，只有買醉。但他是希望有人明白他的，至少有月亮。

「在這黑暗中悠悠獨照」的是月亮。「你應知一切的奧妙」但這裡的「你」可以是「月亮」，指「月亮」知道生活的奧妙；也可以指他要傾訴的對象，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物。「但你不作聲不照料，任你我各自困擾。」月亮在他問一些人生道理的話時，月亮不作聲，所以他繼續問「你會否聽到呼叫　慰解此心到破曉，你會否聽到呼叫。」這裡的「呼叫」又拉回「狼」的意像，是狼在「呼叫」；也是生活在都市的「人狼」在呼叫，但都是寂寞的，高亢的。

為什麼這樣說？因為主角想到了生活在人海裡，人事的多邊和世道的混亂，他感到十分的悲哀。他看見得社會是「人在變，獸與妖，面似坦率心在笑」，從前的好人變成了壞人，像野獸與妖怪一樣邪惡，他們的面像坦率真誠，但內心卻邪惡地笑，暗地裡在加害於別人。「雙手搶，尾巴搖，競向天公比折腰。」指那些人的勾當是「搶」和「奉承」，看看誰做得的徹底一些，向著青天比比誰的腰折的更彎，意思是低處未算低，邪惡的人的手段有很多，很陰險。歌詞在諷刺殘惡的現實。作者的奇思妙想，豐富的想像力，把都市的人的無情、奸險十分形象化地交代出來，而且使用陌生化的手段，把奉承的人像天比折腰去說出他們的手段髒亂。

人世的運作如此不堪，但他珍惜的永恆的東西也消失了，這令他十分懊惱。「情共愛，也煙消，俗世祇堪風月照」，剩下的是那些「俗世」，那些沒有真情的世間。「俗世」的運作是「洗不清，刷不掉」的「鬥爭的浪潮」。他為此涼薄的社會感到十分失望。他接著說「人在世，四方飄，就似根本不重要。水中花，鏡中月，誰來渡我風雨橋。」，四方流浪的人，飄飄浮浮，漂零的人生，如何在這世界安定自己的心呢？人生像水裡的花，鏡子裡的月亮，都是假像來的，沒有什麼可以把握。在風風雨雨的人生裡，沒有人可以和他共度，他是十分悲哀感嘆的。

雖然如此，他如何排解他的懊惱呢？「就算哭笑中豪情未了，終於都會消耗掉，讓我舉這杯再對月，就算這世情難料。」在他喝酒了的時候，他想到了人事的黑暗，不可信任，在酒的輔助下，他真情大發，又哭又笑，情緒高亢，這時，他也許像狼一樣大叫，像一隻人狼。但酒的作用消失後，他知道，討厭的真實一直存在，僅管人事會隨著時間慢慢磨滅，變得不再重要；但此時此刻的他，身在現實，他唯有無奈地向著月亮，舉杯喝下他的酒，就算是把哀愁一起喝下。因為他還要面對現實，他還要生活。至此，他帶出了他的人生觀是十分的無奈。

堆積感情到這裡，他用了不同的景物「狼、雪、月似鏡子、清月、黑暗中悠悠獨照的月、路、酒樽、水中花、鏡中月、風雨橋、舉起的杯子」去營造他的情「孤單、孤高、笑、醉掉、困擾、慰解、哭笑中豪情未了」相信讀者應該可以明白他的詞中有情，情景相容的功力了吧。情緒有低沉到高亢慢慢遞升，使人時時不能釋懷。作詞人對社會深刻的洞察力也表露無遺。

李白《將進酒》的意像也一樣運用「望月」這題材。李白望月的動作和喝酒的動作是因為他有懷才不遇的感慨。承著酒興，借酒消愁。潘源良的〈望月〉運用了古典意像「月」和「望月」的動作貫穿全篇，那是他對古典意像的承傳，他也用了「狼」的意像表達他對孤單的想法，這是他的創新，他要表達生活在城市裡的他的生活意識。

潘源良的〈望月〉是一首認真創作的作品，有它的價值，下次當你聆聽張學友唱〈望月〉時，細細品味歌詞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