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江歌詞中的水意象

作者：楊影茹

　　鄭國江填詞作品總數達二千多首，當中以「水」入詞的作品約有二百多首，與「雲」出現的次數相約，水意象的運用頗為頻繁，本文將會以「湖」、「溪」、「河」、「海」、「江」、「灘」等關鍵字，分析鄭國江詞作中水意象的內涵。

　　經整合，鄭國江詞作的水意象大致可分為以下五類：

有特殊意義的場所

洗滌的象徵

比喻情緒

困難

時間的流逝

 

有特殊意義的場所

　　當歌詞中的水是以地方的形式出現時，水（尤其是湖和海灘）所指的大多是情侶約會的地點，是一個承載男女回憶和感情的特別場所。

林子祥〈在水中央〉

平湖若鏡水中的影子也雙

這光景最難忘

在水中央　有儷影一雙彷似畫在湖上

願終此生永共她一對一雙

　　〈在水中央〉的水是一個充滿浪漫的地方，標誌著墮入愛河。歌詞寫一男一女泛舟湖上，詞中出現的人物只有敘事者和「她」，背景更有秀麗的山色陪襯，築構成一幅美麗的畫面。其中，歌詞重覆提及「影子也雙」、「儷影一雙」，強調湖面映照出來的倒影成雙成對，從而將湖的空間營造成二人世界，又寫「我」難忘當下的良辰美景，願意與眼前的心上人一生為伴，甜蜜的氣氛相當濃烈。

陳百強〈伴我小半天〉

回憶那天　湖邊眷戀　求你陪我每一天

曾說伴我每一天　愉快是記憶

想起那日為何像無限無限遠

許冠英〈夏之戀〉

夜靜愛到海邊

聽浪說話

記去年的炎夏

我情深難下

未知哪日你

同往看浪花

陪伴我月明下

林子祥〈想你〉

懷念我和你　沙灘去岩洞去

登山涉水

仍然期望再聚　卻未能願

　　鄭國江歌詞中的情侶在有水的地方玩樂彷彿是指定動作，例如以上三首歌曲的「湖邊眷戀」、「同往看浪花」、「登山涉水」等等，環境離不開水，可見水是記錄見證甜蜜愛情的場所。所以，當歌曲的題材是失戀或分別時，鴛鴦戲水的好風光不再，水變成昔日熱戀的象徵，通常歌詞會以主人公重回舊地勾起回憶為母題，以〈六月天〉為例：

陳秋霞〈六月天〉

那次到海邊　浮雲淡淡六月天　共你偶相見　一笑兩心連

執個大貝殼寫上詩篇　悄悄贈我詩一篇　現在的一切不會變

海風吹　吹不斷　浪花濺　惹起你我的懷念

　　〈六月天〉寫敘事者對情人的不捨和思念，「我」當初與情人在海邊相識相戀，以「偶相見」點明他們在海邊邂逅，期後又曾在海邊約會，連分別也發生在海邊，離別時「我」和情人拾貝殼，在貝殼上寫詩，作為約定的信物。由此可見，海邊記錄了二人的關係，與歌詞人物的情感有密切聯繫，因此「我」來到海邊會觸景生情，因「浪花濺」的情景「惹起你我的懷念」，水也變成傷心地。

 

洗滌的象徵

　　水透明清澈，有清潔、凈化的作用，由此引伸出透澈脫俗的涵意，可以將負面情緒掃除。在幾首以寄情山水、遊山玩水為題材的歌曲中，鄭國江所描寫的「水」也是具有滋潤、洗滌心靈的功能。

〈在水中央〉林子祥

看水色襯山光

浮雲若絮天空裡自在遊蕩

笑蒼生太繁忙

　　〈在水中央〉「我」和「她」一同欣賞湖光山色，氣氛一片悠閒，「我」和「她」的快活寫意，與世人的繁忙生活形成對比，詞中又以「淡」強調湖水的穿透感，水面明亮得可以清楚反映山川景物，表示水質清澈，沒有雜質或污穢於其中，水的乾淨清明彷彿可以滌盡俗世喧囂，水就像一個不受塵事受困、獨立於世的環境。

徐小鳳〈逍遙四方〉

盡看山川秀　神情更竣朗　湖光山色中　盡拋去俗網

狂潮動更壯　清泉流更響　迷人是風光　不必計路長

陳百強〈伴我小半天〉

陽光正好　雲彩滿天　求你伴我小半天

忘記倦困消遣半天　湖邊野草何柔軟

　　〈逍遙四方〉寫遊覽山川的情景，流響的清泉、壯動的狂潮呈現了一副動態的景像，眼前壯麗的景色富有活力，迷人得教人拋開世俗煩惱；〈伴我小半天〉的水也是令人忘憂的象徵，當敘事者心疲意亂時，與情人坐在湖邊觀水，倦困也隨之消失，這兩首歌的水都是把繁擾隔開的悠閒空間。

梅艷芳〈消失的腳印〉

海風要吹乾那淚痕　又送走那心中傷感

它想我都變快樂人　在耳邊漫唱新歌韻

緣份已盡　情義似是浪退未留痕

為何尋找那　沙灘裏消失的腳印

　　水也有治療安慰的作用，以〈消失的腳印〉為例，詞人把內心的不快比喻為沙灘上的腳印，水可以把它沖走、淡化，由清洗客觀的腳印到掃除主觀的負面情緒，從而達到撫平失戀創傷的效果。

 

比喻情緒

　　水的特點是隨物賦形，就像人的心情一樣，會受外界影響而改變。在沒有刺激的狀態下，心情大抵都如明鏡一般平靜，所以，詞人會先以「靜靜」、「淡淡」、「平」這些靜態的字詞形容水，說明歌詞中的敘事者起初的情緒沒有起伏，然後改變水的形態，以交代敘事者內心變化。

陳百強〈漣漪〉

生活靜靜似是湖水

全為你泛起生氣

全為你泛起了漣漪

歡笑全為你起

林志美〈愛的微波〉

我心似平湖祗因你湧現微波

愛的種子心中播

林子祥〈最愛〉

對對錯錯千般恩怨　像湖水吹皺

鄭少秋〈珍惜〉

忌妒本是因愛起 悲歡聚散感慨多

為什麼麼深深愛卻竟弄成禍 平靜海起風波

　　波指水面因震動而起伏，漣漪指水面被風吹起的小波紋，水面「泛起了漣漪」、「湧現微波」、「吹皺」都是遭受外物干擾而產生的現象，〈愛的微波〉和〈漣漪〉的敘事者遇見心上人心動，心中掀起一絲絲波瀾，由於心動不是起伏激烈的情緒，所以詞中都以湖中的「微波」、「漣漪」這些幅度範圍較少的波動來描述。〈最愛〉、〈珍惜〉比喻的是愛恨糾纏、妒忌這些較強烈、影響涵蓋較廣的負面情緒，因此這些波動都是在海中發生，並以「吹皺」、「起」這些動作幅度大的動詞形容。

困難

　　水有阻隔的作用，像圍籬一般把陸地屏蔽，當人們要繼續向前時，就必須先跨越水這個天然屏障，因此，水也象徵難關。

陳百強〈前路點走過〉

邊個知道路點樣走過？

崎嶇險阻可會多？

不要想前路點樣走過

天天擔心好快傻

前面有山或有河

徐小鳳 〈人生滿希望〉

看夕陽　意茫茫　人生滿風浪

前途在那方　滿海飄蕩　找不到岸

這夕陽　如盼望　明天再一樣

前途在遠方　要登彼岸　不必太彷徨

李龍基〈男子漢〉

洪流中　衝擊誰能擋　砥柱是男兒漢　永不怕浪

 梅豔芳〈 似水流年〉

望著海一片滿懷倦　無淚也無言　望著天一片

只感到　情懷亂　我的心又似小木船　遠景不見

　　無論是河、海、流抑或浪，詞中的水所指的都是障礙。〈人生滿希望〉的敘事者在「滿海飄蕩」，〈 似水流年〉的敘事者在「望著海一片」，兩者都是身處浩瀚的大海之中，岸是前途和未來的比喻，大海的茫茫和廣闊，使敘事者離目的地相距甚遠，前路方向也看不清，難以登上的彼岸就像難以實現的目標，由此將困難形象化。〈男子漢〉更直接把水視為人生中的風浪，以洪流的破壞力和衝擊力，比喻困難難以抵擋，即使面對巨大難關，歌詞中的敘事者卻毫不畏懼，由此增強其具男子氣概的形象。

時間

　　水的流動一瞬即逝，與時間有著相同特點，因此，鄭國江詞作中也以水抒發對時間苦短易逝的感慨。

梅豔芳〈似水流年〉

心中感歎　似水流年　不可以留住昨天　留下只有思念

一串串　永遠纏　浩瀚煙波裡　我懷念　懷念往年

 

泰迪羅賓〈轉折點〉

一生幾多變遷　那可以永在前面

過去會被潮浪捲　今天趕走昨天

　　〈似水流年〉和〈轉折點〉寫對無法留住時光的感歎，詞中有不少「捲」、「流」、「趕」等等強調流動的字詞，反映水和時間的急促變化，水永遠奔騰不息，既不回轉也不停頓，正如消逝光陰一樣，歌詞中的敘事者再也無法重回昔日，能做的只有懷念。

小結：

　　鄭國江曾自評自己的作品寫得不夠深刻，不如說他用的意象有普遍性，像鴛鴦戲水、水秀山明、心如止水這些都是容易被理解，使用普遍的題材並不一定是陳腔濫調，只要用得精準細緻，也可成就好的作品，正如鄭本人在訪談中所言：「很多時候就在種種拼貼的可能性中，把歌詞拼貼出來，這當然要歸因於技巧的累積，畢竟填了那麼多歌詞，很多程式在腦海中已然俯拾皆是。問題是你能否打開合適的盒子，因為我們腦中都有很多盒子，要看看打開的盒子中能否碰巧有合用的東西。幸運的話，你會打開合適的盒子，材料便源源不絕。」

 

參考資料：

魔鏡歌詞網：<http://mojim.com>

漢典：<http://www.zdic.net/>

黃志華、朱耀威、梁偉詩著：《詞家有道──香港16詞人訪談錄》，香港：匯智出版有限公司，2010年